Dan和我一同倒地。然后又是一声枪响,接着“扑通”一声,凶手也一下子向后倒去。
我爬了起来,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。我看到Dan仰面躺在地上,双目紧闭,失去了知觉,胸口一个黑洞,正在汩汩地冒出鲜血。Frances似乎在叫喊着什么,可是我听不见。我也一定在叫喊着什么。
很快,在他浅色的衬衫上,一朵有着焦炭色花心,带着殷红花瓣的花朵,兀自盛开。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那血色花瓣不断的晕染而极速地融化,炙热地蒸发。我感到自己快要昏过去了。Frances慌乱地用手去捂伤口,但是鲜血从她指缝里涌了出来。我脱下自己的夹克,团成一团,向着伤处拼命按下去。
Dan痛苦的呻吟一下子冲进我的鼓膜,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和远处响起的救护车的嘶鸣。
“Dan!醒醒!”
他开始咳嗽,嘴里喷出鲜血,似乎是被自己的血液给呛到了,然后大口喘气,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Dan,坚持一下。”我求他。
他说不出话来,看向我的眼睛尽是恐惧和不舍,然后慢慢转头看向妈妈。在他充满歉意的眼神里,一颗大大的泪珠急切地划向他的耳鬓。Dan被我紧握着的手开始发抖。他的呼吸越来越急,越来越浅,脸上血色尽褪。他把我的手抓得很疼。终于,在痛苦不堪的神色里,他的手渐渐失去了力度。
忽然,我探察不到他浅浅的、节奏混乱的呼吸。我感到自己体内的一种能量正在随着他的生命越飘越远。我又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我记不得是如何到的医院。我们俩在等待室里焦躁而疲惫地坐着。Frances面如灰土,哭都哭不出来。
大概过了三四个小时,一个医生终于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。我们俩一下子跳了起来,冲到他的面前。
他神色疲惫,摇了摇头,我的心一下子碎了,感到Frances在我身边快要瘫软。我们马上扶住了彼此。
那个医生又摇了摇头,说:“太神奇了!我没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人。”
什么?他在说什么?
“本来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,血压也快归零了。可是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又猛地活了过来。手术很成功,子弹只是击穿了一侧肺叶,没有游走,没有伤及其他内脏器官。但是他失血过多,肋骨也断了几根,目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,还在昏迷状态,已经送去ICU观察。医院规定,疫情期间一天只能一人次在ICU陪伴。不能进去,只能隔着玻璃看看。”
“谢谢!”Frances说了这一句,终于坚持不住了。我扶她坐下,说:“我先送你回家吧?我来陪着他。”
“今天太晚了,你们都得回去。明天早上八点才可以进去。对不起,疫情新规定。不过别担心,有事情我会通知你们的。”那个医生说。“他年轻,身体不错,应该能很快恢复的。”
我和Frances回到家,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力气了。但是我想,Dan躺在医院里,照顾他妈妈的责任在我肩上。我不可以倒下,我不能愧对他的托付。于是我去厨房煮了麦片,里面加了打散的鸡蛋,调了蜂蜜,希望Frances能吃一点,好好休息。估计明天是她在医院一整天。
等我把麦片端给她时,看到她刚刚结束了一个电话。她接过来麦片,说:“Sam,今天谢谢你。你扑向Dan的时候,我也看到了......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给他挡住那颗子弹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受到了两次生命威胁。”
我走到她身边,把一只手扶在她肩膀上,说:“Dan大难不死,应该能很快恢复的。你千万要保重身体。现在吃点东西,吃降压药,好好休息吧。”
“刚才上次来家里的那个FBI打电话来,问一些情况。我刚才都没心思多想,今天那第二声枪响,要了歹徒的命,我以为是FBI的人干的。结果不是。那会是谁?”
“不是FBI?一枪毙命,看起来是职业杀手。会是谁呢?程力的仇家?这真是越搞越复杂了。本来以为刘景龙死了,警报就解除了。”
“唉......也许是有人暗中保护咱们呢?天呐,会不会是......忆江?”Frances一把抓住我的手,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和希冀。
我没敢接话。她马上又说:“忆江枪法很好的。是忆江!他要回来了......”
“先不去想那么多吧?现在Dan还没醒过来,你千万不能倒下啊。”我说。“来,把粥喝了,先去休息吧。”
Frances接过来碗喝了一口,就开始掉眼泪。“不是忆江也没关系......我就是希望Dan能赶快脱险。我不能再失去他......”
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医生不是说了吗?他的生命力特别顽强。为了我们,他会拼命活下来的。”
没想到这句话把我们俩都惹哭了。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语可以安慰她。我感到浑身冰冷,我好想投入Dan温暖的怀抱。可是,他一个人在医院里,孤孤单单,命悬一线。我......都是我的错。我感到了身体里的罪恶感像是辛辣的墨汁流进了我的血管,无情地蔓延在我体内。今年是我的本命年,Dan给我挡了霉运,一次又一次的。这种事情比小说写得还要离奇。哪个写故事的要是编成这样,一定要让读者骂了吧?可是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危险,却切切实实地被Dan挡在了身后。都是我不好......还有阿P,或许也是为了给我挡灾呢。
我自责得要命,那种痛苦似乎又让我舒服了少许。好像Dan正在痛苦地抵抗死亡,我不可以自己舒服一样。我想狠狠地抽打自己,让自己痛苦,也许能替他分担一点点?
我们胡乱吃了一些燕麦粥,各自回房间休息。我悄悄上了三楼,进入Dan的公寓。我在他的桌子上看到了阿P的胸带。想象着Dan一定是握着它发呆,伤心阿P的离去。
看到自己身上还沾染着他的鲜血,我感到浑身发冷。我走进浴室,打开淋浴,没脱衣服就径直地站在了莲蓬头下面,一刻都不想耽搁地接受热水的抚慰。但很快发现,温热的水包围着我,让我更加渴望Dan温暖的怀抱。
低头看见污浊的血水向排水口蜿蜒游去,我不忍直视,闭上了眼睛,仰起头,把脸完全至于水流之下。我不能呼吸,肺被憋得发胀。Dan被自己的血液呛到时是否也是这种溺水的感觉?
我猛地把头从水里伸出来,狠狠地吸了一口气。
Focus,Sam,Focus!我希望自己专注于水的热度和流动,让身心稍微放松一下,我不能倒下。可是我一旦闭上眼睛,就看到Frances指缝里涌出来的鲜血,看到Dan诀别的眼神和他最后的一颗泪珠。我觉得自己要疯了。
从淋浴里出来,我找来Dan的衣服换上,爬到他的床上,把脸埋进他的枕头,呼吸着他的气味。我打开手机,听他发给我的一支支黑管和长笛乐曲。
那支The Rose让我伤心欲绝。他说过,这是很好的一支婚礼乐曲。他是不是曾经暗自反复练习,打算在婚礼上吹给我听呢?我们的婚礼,还会不会到来?我下了决心,如果Dan能好起来,不管我妈如何反对,我一定要嫁给他。
那夜我做了一个梦,我和Dan走在街口,一辆车快速向我们冲过来,Dan在最后一秒钟抱住了我,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把我护在了身后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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